CHINESE OVERSEA LITERATURE

移民生活不是梦

我是一个爱幻想爱做梦的人,但有的梦在 11 年前从未做过:首先是移民梦,虽然我喜欢在书报中和在媒体中关注世界各国的情况,那只不过是为孩子们将来的发展选择一个合适的去处而已,从未想过自己移民,我认为那都是别人的事。当三个孩子都移民北美,一个孩子落户广州后,我有一种万事休的感觉,我想我该安排自己的晚年生活了,于是在深圳和东莞交界的一个山清水秀的假日山庄买了一处住宅,准备在那里颐养天年。孩子们全“飞”走了,我成了“空巢”老人,过去每天忙得像陀螺一样,一下子变得每天无所事事,为了调整这巨大的反差,我每天在山庄打两三个小时的羽毛球和乒乓球,然后看看书报和电视,晚上在广场上跳跳舞,再加上南方一年四季都便于在户外活动,也不觉寂寞。但后来发生的事情是让我始料不及的:移民加拿大的女儿落地后就申请我探亲,结果被拒两次,因为我很安于现状,并不以为然,真叫我舍弃安排妥贴的新家还颇有些不舍,况且,出国梦我也从未做过,直到 2000 年 4 月,女儿第三次申请我来加探亲时,终于批准了,我想:既然有这个机会出来看看也好,我也只打算探亲半年而已。我连做梦也没想到后来我竟然成了加拿大的永久居民,公民。我的晚年竟会在加拿大度过。加拿大是个很人性化的国家,政策一般向弱势群体倾斜,对老人和孩子特别关照,现在政府给我养老,我在这里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享受这里的医疗保险。近日我回中国,看到我的两个妹妹每月的退休金只够每月吃药,小妹妹头部动手术的花费巨大,若不是我们所有的兄弟姐妹全力以赴鼎力相助,她的女儿就得卖房子付医疗费。而多病的我,现在的医疗费则全免,相比之下,我真像做梦一样,但这又不是梦。

我另一个从未做过的梦是写作梦,我从小喜欢看书,从刚刚会认字开始,就爱钻小学的图书馆,格林童话让我着迷,再往后,普希金,托尔斯泰,屠格涅夫,莎士比亚及前苏联卫国战争期间的许多作品让我如醉如痴。我很羡慕现在的年青人,他们太幸福了,回想起我年青的时候,这种爱好文学的本性,却备受挫折。最早的一次是在小学三年级时,老师让我们写一篇“我的家乡”的作文,我满有把握地决心写好,想让老师高兴高兴。可是当作文本发下来时,却让我大吃一惊,老师因为不相信我会写得那么好,所以认定我肯定是抄来的,于是他的红字批语比我的作文还长,说我抄袭有多么可耻。。。。。。我又不善言词,只得默默流泪,从此,我的作文就不那么认真地写了。再一次是上中学时,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把刚学过的物理名词加速度写进作文中了,我的语文老师没有孩子,平素我都把她当母亲一样地敬重她,此时她却在课堂上把我的作文念给大家听,并很生气地说:“你们看看!把物理里边的加速度都写进作文中来了!。。。。。。”课堂马上乱了,同学们纷纷问:“这是谁写的呀?”我当时红着脸,恨不得钻地缝。但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作文中不能引用物理名词?这两件事虽然对我影响很大但我还能忍受,最难忘的一次是在 1958 年,反右后,接着是反右扩大化,要铲除产生右派分子的温床,就要根除资产阶级思想。由于我看了什么书在同学中讲述过什么观点,此时,都成了射向我的炮弹,同学们看我说话像资产阶级,走路像资产阶级,平时的一举一动都像资产阶级,于是在一个很大的阶梯教室贴满了我的大字报,我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大病一场。再加上当时在报纸上整版地批判那些文学泰斗。我觉得搞文太可怕了。我选择了学化工。从此远离文学,尤其在文革中,许多有名的文学家都被逼而死于非命,我更深信选择化工是对的。我一直在化工部一个有四千人左右的直属单位工作到退休,在此期间偶尔往单位的小报写篇报导也是为了完成领导交给的任务而已。直到我临退休前三年,公司又把我从子弟中学调出来叫我技术归队,让我负责单位的“技术进步”月刊的编辑工作。因为化工部要把各单位的科技成果“资源共享”。除此之外,我从来没想过往报社投稿,我认为那都是别人的事。

来到加拿大后,我觉得一切都那么新鲜,我不断地比较东西方文化及生活习惯的不同,并常将我的感受写给亲戚朋友看,他们都鼓励我投稿,但这个梦我从未做过,直到 2001 年我得知朋友常给报社写稿,于是我也开始跃跃欲试,写了一篇 500 字的短文拿到路比编辑部来投石问路,没想到他们非常热情地鼓励我,并很快发表了,后来负责组稿的编辑们也都很支持我再写多写。我就这样一写不可收。我常想,最初编辑部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我也没有任何背景,假如最初我遭到冷遇,恐怕就不会再有接下来发表的九十多篇散文了。连我的同学和朋友都说:“我们从来没发现你有这个特长呀!”。封尘了半个多世纪的写作梦,终于在我移民后开始实现。期间,我还自学了拼音,学会了电脑打字。这也是我移民前颇感自悲的一件事,后来我还给别人打过许多文件。这十年来,每发表一篇我的文章,我都会像过节一样地高兴好几天,就像做了一回美梦,可见这十年中我过了多少个节日,又做了多少回美梦了。还有一件令我感动的事:有一天,我接到“路比”的一位先生的电话,问能否引用我曾写过的“美哉!胡桃夹子”文中的部分内容,得到同意后,在他发表的文中,还特别说明是引自我的文章,这让我感慨万千,因为过去抄袭别人的作品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了,此事虽小,却体现了“路比”对人的尊重和诚实的品质。

我喜欢旅游,在过去那简直是做梦!在中国生活的六十年中,我经历了三年自然灾害的忍饥挨饿时期,经历了十年动乱以至于 18 年没提过一级,可是家庭人口却由 2 人增至 7 人,生活的艰难和贫困可想而知。有的同事利用出差的机会游山玩水,有的还周游全国。我却没有这个奢望,因为我每天必需守着四个孩子要尽一个母亲的责任。直到孩子们有的在广州和深圳工作,还有的在广州上大学,我才得以有机会在广州和深圳生活 7 年并游玩了一些地方。

移民后,女儿们都支持我趁现在能走就到处去走走看看。我移民后,回了两次中国,把中国一些梦寐以求的景点“补补课”,然后踏足美国的东西部,并横穿美国,横穿加拿大,乘坐邮轮,游遍了美国和加拿大的一些主要城市和景点。我过去虽然长期封闭,但我内心迫切想看看这个世界,了解这个世界的真谛,想揭示这个世界的奥密的火种,始终没有泯灭。当我走出去一看,啊 ! 这个世界原来这么美呀!这么奇特,令我陶醉。有人说旅游就是在读世界这本书,读山川江河,读平原丘陵,读风土人情,读人间万象,读一个真实的世界。我每到一处,都把其当成不可多得的机会,并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还很关注它的历史和文化,经过思考,逐渐完善其印象,然后我还想写成文章与大家分享,我的许多游记就是这样产生的。我也从中获得不少知识,得到不少启发和乐趣,开阔了眼界,丰富了自己的人生。我游览中国和世界这么多地方,也只有移民后才能梦想成真。

还有一个每个移民都会碰到的语言问题,由于我成长于“中苏友好”年代,学校里的外语课全是俄语,因此我一直是“英盲”和“法语盲”,与老外打交道心里就紧张,很尴尬,我有一个朋友她在中国从未学过任何外语,但她移民后学习非常刻苦,如今她的法语和英语都讲得非常好,还担任法语班的教学工作,我从心底羡慕和佩服她,她就是我的楷模。尤其有一次我乘飞机托运行李时,工作人员是位中年女士,她看到我的加拿大护照后坚持不让女儿翻译,要与我对话,她说我是加拿大人,应该会讲英语。我也意识到这又是我移民后的一个梦,于是我找到某社区办的英语班去学习,古稀之年再去当学生。要实现这个梦的确不容易,学了就忘,忘了又去学,我自知不是一个好学生,但我相信坚持下去总会有收获,我已坚持了两年,我同时还教了一个中文班,(我每周 1 , 3 , 5 学英文; 2 , 4 教中文)教我们的英语老师,法语老师及爱好中文的老外们,我们互为老师互为学生,这是一种特殊的师生关系,我的牙买加裔英语老师(也是我的学生)曾无限感慨地说:过去我总是嫌你们学得慢,现在我深深地体会到老年人重新学一门外语该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她后来对我们宽松和耐心多了。这个梦不论多么困难,也是要圆的,我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北美是个圆梦的地方,我们家有十几口人移民北美,我的第二代中有两个移民后圆了博士梦,有两个圆了硕士梦,他们都是白手起家,移民后有的被评上了教小提琴和指挥的终身教授,有的事业有成。尤其是第三代的五个孩子,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都在圆他们一个个的梦。

人生如梦,变幻莫测,在中国度过了我大部分人生,我感谢中国养育了我,培养教育了我,我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着深厚的感情,曾经有过的不愉快,也只是大海中的一朵小浪花而已,其实挫折也是一笔财富,留下的只是一段记忆,没有怨恨,更多的是感恩;晚年的移民生活更像一场梦,过去认为都是别人的事,但它却实实在在地发生在自己身上,因此移民生活又不是梦。